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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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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除卻姬月白路上耽擱的時間, 回來泡澡等等用去的時間, 已經差不多過去大半個時辰了。

窗外早已黑蒙蒙的一片, 如同黑絨布一般的夜空裏也時不時有明亮的電光交織而過,大雨傾盆而下, 雨勢看上去甚至比姬月白回來路上的還要大。宮殿的殿頂上那形貌威嚴的脊獸濕漉漉的, 不時有雨水順著琉璃瓦,淅淅瀝瀝的淌落而下,在地面上濺起一大片的透明的水花。

姬月白看了看窗外, 不由側頭去看描春,重覆問道:“你說父皇他們現今還未回來?”

這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哪怕皇帝那頭的反應慢一些,直到下雨才掉頭往回來, 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到行宮了啊?

不過, 這麽大的雨,又是在深山之中, 指不定還真會有遇見一些意外或是危險。

姬月白心下微微沈了沈, 姣好秀致的眉尖跟著蹙了蹙,顯是陷入思索中。

描春此時也有些緊張, 但她還是盡量穩住了自己的心緒, 應聲回答道:“是的, 現今幾位娘娘都急得很——畢竟,大公主與幾位皇子也都在陛下身邊。所以,許貴妃已派了人來請淑妃娘娘過去商量事情。”

許貴妃代掌宮務, 平日裏自是威風八面,言出令行。可她到底不是皇後,只是個貴妃,這種時候,哪怕為了規避可能會有的風險和人言,她都必須要與後宮中的其他妃嬪商量,自然不能獨斷專行。

姬月白蹙了蹙眉頭:“我記得內閣的幾位大臣也都來了,他們知道消息了嗎?”

描春猶豫了一下,這才小聲道:“幾位大人的別院離行宮還有一段距離,如今又是大雨,想來也還沒有得到消息。”這些內閣大臣肯定多多少少在內宮裏埋了些眼線的,可眼下正巧碰見這樣大的雨,只怕這麽點的時間內,那些眼線也不好傳消息出去。

姬月白沈默片刻,又問:“母妃人呢,她去許貴妃那裏了?”

“是,”描春瞧了瞧姬月白的神色,一時也猜不出姬月白的想法,於是便老實應了,“娘娘也甚是擔心陛下安慰,聽說許貴妃有請便立時去了。”

姬月白暗道:就張淑妃那沒心沒肺的德行,只怕擔心的不是皇帝而是二皇子?

不過,這回答倒也不十分出乎意料,姬月白微微頷首,便道:“既然母妃都已經去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擔心也無濟於事,倒不如也去聽一聽好了.......”她對許貴妃始終懷著極深的芥蒂和懷疑,這種時候自然很不放心對方,肯定還是要去看著的。

描春倒是有些遲疑:“現在過去?這樣行嗎?”許貴妃原就只派了人來請張淑妃,姬月白這會兒直接過去,多少也有些失禮?

“有什麽不行?既然她們說的是父皇的事情,我做女兒的難不成便不能聽了麽?”姬月白挑了挑眉,語聲淡淡。

描春聞言便不再多說,只側頭吩咐下面的人備好傘具,然後隨著姬月白徑自往許貴妃的德馨宮去。

臨出秋華殿時,繪秋還特意去了一件銀灰色的鬥篷給姬月白披上,柔聲道;“外面雨大,殿下仔細風寒。”

然而,雖然有宮人撐著傘,雖然身上披著鬥篷,可待姬月白行至許貴妃的德馨殿時依舊被大雨打濕了一小半的衣角,讓她不覺蹙了蹙眉頭,伸手在半濕的衣襟上揩了揩。

德馨宮門外守著好些宮人與太監,這些人見著冒雨而來的姬月白幾人時都變了變神色。

領頭的青衣女官最是鎮定。她很快便收斂了面上多餘神色,緩步上前來,對著姬月白盈盈一禮,一舉一動皆是端莊恭謹。然後,她才柔聲笑問道:“這樣大的雨,殿下若有事,只管遣人來德馨宮傳個話便是了,何必親自冒雨過來?”

姬月白擡起眼,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衣女官:這女官生得鵝蛋臉,遠山眉,清秀端莊,看著倒是頗為面熟,想來也是許貴妃身邊用慣了的心腹。許貴妃這種時候派心腹守門,顯然是不想叫人打擾.......

一念及此,姬月白也沒有與人周旋繞彎子的心思,索性便單刀直入的開口道:“我是聽說貴妃娘娘正與其他幾位娘娘商議要事,所以便來了。”

青衣女官一怔,隨即便反應過來,抿了抿唇:“殿下,事關重大,您不若還是......”

“你都說了事關重大,那我就更加不能不聽了。”姬月白打斷了青衣女官阻攔之語,淡淡道,“我看,你與其在這裏與我廢話,倒不如進去與貴妃娘娘通傳一聲了,問一問她——她這樣遮遮掩掩,派人門外攔我,究竟是存的什麽心?又有什麽事是我這天子之女都不能聽的?”

姬月白語聲不疾不徐,但卻猶如挑破皮肉的尖刀,無比的鋒利,無比的尖銳,令人無法忽視。

青衣女官面色微白,動了動唇似是想要辯駁什麽。但姬月白這幾頂帽子實在扣得太大,而且她也沒有什麽正經的攔人理由,最後只得示弱般的低了頭,垂眉斂目,輕聲道:“奴婢這就進去通傳,還請殿下稍後。”

姬月白站在廊下,看了看那始終不斷的雨幕,心頭的急躁更是無法壓制:這個時候,皇帝那頭還沒消息,該不會真出了什麽事?她之前才從白啟那頭打聽了一些北蠻的消息,正覺頭懸利刃,若是此時國中再出什麽亂子,只怕懸在頭頂的利刃也要搖搖欲墜了......

心裏揣著憂慮,姬月白自然沒空去理會一側宮人端茶送水的殷勤小心,只冷著臉站在廊下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了回轉的青衣女官。

青衣女官的臉色顯然也不大好,指不定還受了許貴妃的斥責,但她還是與姬月白禮了禮,恭謹道:“殿下,娘娘請您進去。”

姬月白籲了一口氣:眼下時間緊急,那些內閣大臣因為住的是別院離得也遠,在消息方面肯定不如許貴妃。所以,最好還是先聽一聽許貴妃這頭的消息,看看能不能調動一部分的禁衛軍入山搜救。

這樣思忖著,姬月白沈了一口氣,然後便擡步入了內殿。

青衣女官親自打開簾攏,引著姬月白進入。

隨著簾攏打開,殿內那帶著暖香的熱氣迎面而來,便如春風拂面。適才在殿外沾染了一身雨水濕寒的姬月白也情不自禁的在這溫暖如春的內殿裏舒了一口氣。

殿中擺著幾對青玉壽字勾雲夔龍紋燭臺上是點著臂大的紅燭,燭火明亮,照得滿殿通明。而殿角的青玉雲龍紋爐裏則燒著暖香,香霧從爐中裊裊而起,絲絲縈縈,令人身心舒適。

許貴妃顯然也是匆忙起身,眼下一身的裝扮都是極簡單的。

只見她烏漆漆的長發梳了個松松的髻兒,身上穿一件杏黃繡蓮花梅花紋鑲邊斜襟長襖,此時正儀態萬千的坐在最上首,美艷的面容上難得神情肅然,秀眉微蹙。

宸妃坐在左下手的位置,張淑妃坐右下手,而慕賢妃則挨著宸妃坐著。

姬月白入殿時一眼掃過,看見這幾位妃嬪的神色,心情更是沈重起來:這幾個人的神色似是都不大好,只怕還是真有些不好的消息......很快,她便壓下了紛亂的思緒,上前與這幾位行了禮。

張淑妃見姬月白過來,多少有些不高興,柳葉眉輕輕一擰,神色裏便帶了幾分不悅。她瞥了姬月白一眼,輕聲道:“這個時候,你過來做什麽?”

若非是在許貴妃的地方,張淑妃心裏又有所顧忌,她是真想直接斥責姬月白忙裏添亂,無中生事了。

姬月白神色如常,只輕聲道:“聽說父皇和幾位皇兄皇姐都沒回來,我心裏擔心,自然是要來問問情況的。”

張淑妃心下原就憂心二皇子,此時看了眼平安無事的姬月白,心裏不知怎的倒是起了點不好言說的惱意:這麽些人,怎麽偏這孽女一個平安回來了?若是她能與二皇子換一換,那該多好......

許貴妃蹙眉看著這母女間的眉眼官司,終究還是壓下了其他心緒,口上道:“我原還怕驚著皎皎你,沒叫人去喚你,倒是沒想到你自己來了。既如此,便坐下一起聽聽。陛下和幾位皇子公主至今未歸,咱們這裏也沒個主心骨,哪裏又不慌的.......可不得坐在一起,商量出個對策才好?”

賢妃往日裏最是看重自家一對兒女,如今三皇子與大公主皆是未歸,現下早便擔心的紅了眼睛。她聽許貴妃重又開口,不由滾下淚來,低聲道:“娘娘,這雨下的這樣大,聽說山裏還滾了山石.......再拖下去,只怕.......”

賢妃說著說著,不禁掉下淚來,擡手擦了擦眼角,哀聲道:“娘娘,還是讓先把禁軍留守的兩位將軍叫來,讓人進山搜救?”

許貴妃擡手揉了揉眉心,心下甚是煩悶:“你說的我又哪裏不知。只是,陛下那頭也沒有發傳訊危險信號,想來也沒什麽事,若是現下派人搜山,反倒有些小題大做了。再者,我等到底是內宮婦人,無端端的召見外臣,還要調派禁軍。只怕禁軍那裏也不會聽的.......”

禁衛軍只需直接向皇帝負責,除卻皇帝的特別命令,一般情況下確實不會聽旁人之命。若是有皇後,還能名正言順些,偏許貴妃也就只是個貴妃,只怕是使喚不動那些禁衛軍的。而且,許貴妃素來城府深沈,事到臨頭,難免多思多慮了一些:若是皇帝此回只是因著大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而她卻因此聯系外臣、動用禁衛軍,只怕會引起皇帝的疑心和不悅.......

宸妃此時也道:“我知娘娘現下也是左右為難。只是事關陛下,絕不可再拖下去,不若先召幾位將軍過來,將事情與他們仔細說了。幾位將軍素是忠勇,必是知道輕重緩急,想來也會立刻派人搜山的。”

許貴妃聞言神色微動,似是若有所動。

也就是此時,忽而聽得外頭傳來喧嘩之聲——

“娘娘,回來了,回來了......”

許貴妃端肅的神色稍稍緩了緩,忽得便坐直了身體,擡目望向門口處。

便是姬月白聞聲也略松了一口氣:回來了便好,想來皇帝一行人應該也只是因為大雨的緣故在路上耽擱了一下,倒是她們這些人自己嚇自己了。

然而,隨著太監尖銳的通傳聲,簾攏輕響,從殿外進來的卻只有大皇子一人。

諸人見著都怔了怔。

大皇子一身上下全叫雨水打濕了,烏漆漆的發尾處還滴著水,身上是濕透了的寶藍色騎裝,腳上踩著一雙滿是泥濘的靴子。他臉色還有些蒼白,像是浸過了水的白紙,帶著音樂的虛弱,顯是才剛趕回來,連衣衫都還未來得及換便來見人了。

大皇子方入殿便上去與許貴妃見禮,姿態依舊溫文有禮。

許貴妃連忙伸手扶了大皇子起來,擡起眼暗暗打量了一番人,心裏微微有些急,立時便開口問道:“琪哥兒,怎麽只你一個?你父皇,還有你皇弟皇妹呢?”

這話亦是在場諸人都想問的,故而話聲未落,姬月白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大皇子不由苦笑:“先時路上,三弟他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傷了腿,我便想著先送他回來。哦,對了,大妹妹她也不放心三弟,也跟著回來了.......我們回來的路上正遇著大雨,山道也被雨水打濕,好些山石滑落,一路上險些迷了路,故而直到此時方才回來.........”

賢妃聽到這裏,終於再忍不住打斷了大皇子的話,情不自禁的追問道:“你不是說玥哥兒和渺渺都跟著你,他們人呢?”賢妃的目光不由得又往大皇子身後掃去,只是她仍舊沒有看見其他人影。

大皇子雖是淋了一身雨,看著倒依舊沈穩:“三弟腿還傷著,我便叫人想送他回去歇息了,大妹妹也跟著去了。娘娘若是不放心,現下回宮去看也是一樣的.......”

賢妃聞言,不由喜極而泣,一時兒再坐不住,只恨不得插翅飛回去看看自家一對兒女才好。

大皇子語聲微頓,隨即又側首與許貴妃笑道,“我是想著路上耽擱了許多時間,母妃這裏必是擔憂,這便親自跑了一趟,先與母妃報個平安。”

許貴妃雖是城府深沈,冷漠刻毒,可眼下對著愛子孺慕的目光還是不覺露出慈和的笑容來。她起擡手,輕輕的撫了撫大皇子濕漉漉的發頂,催他道:“好孩子,趕緊回去洗一洗,你這一身濕衣服,可別著了涼才好.......”

大皇子笑著應了,正要起身離開,姬月白卻又開口叫住了他——

“大哥,那父皇和二皇兄他們呢?”姬月白微蹙的眉頭並沒有松開,反倒蹙得更緊了,“你說你是先送三弟回來,路上又因大雨耽擱了一下,難道路上沒有遇見父皇和二皇兄?”

大皇子一怔,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然後才道:“我回來時,父皇正要去追獵大虎,想來是走得有些遠了........”

姬月白聞言不由蹙眉,一時無言。

許貴妃也跟著點頭:“是啊,這會兒真在下雨,陛下他們想來也是迷了路,應該過會兒便會回來了。”

賢妃心裏正惦記著自家兒女,也覺得今日之事實是自己想得太多,便道:“謝天謝地,也是我們想多了.......陛下乃是天子,身側有侍衛護衛,又得天佑,哪裏會出事。若真出事,必也會發信號,現下毫無消息,想來倒是好消息。”說著,她便起身道,“如此,我便先回去看看玥哥兒和渺渺了——這兩個猴兒,也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呢。”

許貴妃笑著與賢妃說了幾句,又催身前的大皇子:“好了,你也趕緊去擦一把,換身衣服——**的站這兒,是叫我心疼來著?”

大皇子應了一聲,有禮了禮,便要起身離開。

姬月白又叫了一聲:“大哥!”

姬月白一再開口叫人,許貴妃這頭也有些不悅,便道:“皎皎,你大哥身上還濕著呢,你若有什麽事,等你大哥換了幹凈衣服再說也是好的.......”

姬月白卻道:“如今父皇與二皇兄下落不明,更是不知安危,如何能等?”

張淑妃經此提醒,也回過神來:是啊,二皇子還沒回來呢!她固是不大喜歡姬月白,此時也也不由得與姬月白站在了一起,沈聲幫腔道:“是了,陛下和二皇子還沒回來呢。”

許貴妃的臉色已是有些沈,但姬月白與張淑妃扯上皇帝安危,她也不得不稍稍收斂怒色,勉強忍耐。

姬月白心知張淑妃靠不住,只得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大哥適才說回來路上遇著大雨,大概是離隊多久的事情?”

大皇子思忖片刻,才道:“兩刻鐘左右。”

姬月白神色冷凝,語氣也跟著鄭重起來,一字一句的道:“父皇哪怕真有心獵虎,遇著大雨必也是要回來的。只兩刻鐘的時間,大哥身邊又帶著三弟這傷了腿的,原就走不快,路上還因大雨迷路耽擱了一下.......按理,若是父皇與二皇兄他們平安無事,遇雨返還,按理來說早該撞上大哥一行人,一起回來才是。偏父皇與二皇兄至今未歸,半點消息也無,只怕是路上真出了什麽事。”

隨著姬月白話聲落下,殿中諸人的神色也都變了變,其中以許貴妃神色最是冷沈。

事實上,姬月白的話裏的意思許貴妃也早便心下明了,只是.......眼下大皇子帶著三皇子等人平安歸來,皇帝與二皇子卻下落不明,某種程度上對她來說反到是最有利的局面。而且,許貴妃原也不是想要動什麽手,只是想借故拖一拖時間罷了——這種時候,哪怕只一點兒的時間也是可貴的,極可能造成極大的變故。

偏偏,姬月白這該死的丫頭卻把事情給說破了。

許貴妃想到這裏,不禁又看了姬月白一眼,藏在袖中的手掌輕輕握緊,指尖抵著掌肉,心下多有幾分惱恨:算上這次,姬月白都壞了她多少事了?!果然,當初就該早些解決了她!

姬月白自是註意到了許貴妃那處投來的刻毒目光,可此時的她卻怡然不懼,仍舊神色鎮定的接口往下道:“現下情況緊急,實是不好耽擱。適才貴妃娘娘說,我等內宮之人不好聯絡外臣,故而只得求大哥出面,去請禁軍兩位將軍,說清緣由,令他們即刻派兵,入山搜救。”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很肥,算是雙更啦,大家晚安,明天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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